我沒有答案
Velázquez《Don Diego de Acedo (El Primo)》c.1645
《The Dwarf Sebastian de Morra》c.1645
《The Dwarf Sebastian de Morra》c.1645
Velázquez廿四歲受聘入宮,在宮廷服侍三十七年,然而我相信至少畫家的畫筆仍然是忠於現實的,不然的話他畫王室人員就好了,何必要畫弄臣和侏儒呢?相比那些達三米高的巨幅王親馬上雄姿,這一系列一米見方的小畫傳達的精神效果要更強烈得多,顯示畫家絕非一般宮廷畫師。
我小時候並不知道《雪姑七友》中的小矮人其實就是侏儒,那時甚至還不了解侏儒到底是一種民族還是一種疾病。同學中有一位身材特別矮小,一直只長胖不長高,不幸成為友儕的焦點,雖然不會天天針對她的高度,但大家都特別愛找她樂子,有事沒事總搭一搭她的膊頭、摸一摸她髮頂,也總不先問一問她是否願意,都把她當成寵物了。
同一件事在十七世紀的西方也是一樣的,自中世紀以來王室都有習慣為侏儒提供疪護,但侏儒進了宮,雖有華衣美食,卻是不可能跟其他人平起平坐。王室自覺待他們不差,但他們終歸不是寵物狗,人們常常不為意自己的殘忍,而這一點Velázquez看得倒是很透徹。其實畫家也是很會畫狗的,或是活潑或是神氣或是慵懶,畫得可好吶,畫狗畫得好的還有其他人,但願意為侏儒認認真真畫肖像的,恐怕只有畫家一人。
畫家畫的侏儒有的是弱智有的不是,但他們在宮裡的作用大同小異,無非是為沉悶的王室生活製造一些笑話的題材,他們有時會模倣王室成員的舉止談吐,就能令被模倣者捧腹大笑,因為在這種設計下,侏儒本身就是可笑的對象。事實上很多侏儒都特別機靈過人,他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,而我翻看博物館的資料,好幾個肖像中的侏儒都活得很短,不知道有什麼相關原因。
畫家畫他們,也不忌諱,就讓他們的腳朝著人,或者讓他捧著一本巨大的書,顯得那麼格格不入。但這些都不影響畫家跟侏儒之間的交流,侏儒被造像的時候,不動也不笑,暫且放下叫人疲累的工作(取悅別人是多麼疲累的事)。畫家與侏儒就維持著這樣的位置局面,是一種很奇異的介乎坦然與緊張的氛圍。他們互相盯著,畫家畫了出來,變成是侏儒在盯著我們看。捫心自問,看他們的眼睛叫我不安,他們的眼神幾乎是嚴厲的,不留餘地,雖然不發聲,卻帶著質問的成份,我想我知道他們心裡的問題,然而我知道我也沒有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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